日前，中国一家移动通信终端设备企业通过调查2000多名英国智能手机用户发现，在16岁至24岁的手机用户中，将近四分之一会因下载速度慢而发火。在“千禧一代”年轻人中，75%把下载速度慢和网络连接状况不佳视为生活中“最令人沮丧”的因素，不少年轻人用手机下载文件时等待不到1分钟就会出现“下载怒”。

　　这一调查发现，与笔者在欧洲的体验大相径庭。从中国来到欧洲工作生活，笔者最大的体验就是“慢”。“欧洲节奏”慢到难以置信、无法理解。首先是政府工作效率低。从去年11月初提出赴欧工作算起，如今快10个月了，笔者办理证件的“马拉松征程”还没有跑完。一家中资文化机构的负责人说，他们外派欧洲的员工都要提前一年申请。一家中资企业的负责人则说，她经常要向国内领导解释，“完全没有人刁难我们，但他们就是这么慢的”。其次是企业效率低。一条在中国一个月就能修好的马路，在欧洲要五年多才能修好。更令人意外的是，服务行业的商家效率也低得离谱。在国内的银行开个账户、在通讯公司办个手机号码，这些都是立等可取的事情，但在欧洲可能要一个星期，甚至要20天。

　　生活在这种制度环境和社会氛围里，很多欧洲人都是“慢性子”。前几天笔者去巴塞罗那出差，恰逢周末，就去著名的桂尔公园逛逛。大太阳下几十个人排队买票，售票员竟然连续跟好几位游客展开热聊，平均耗时四五分钟才售出一张门票，让人叹为观止。然而，后面等待的游客一个个情绪稳定，毫无焦躁怨言。至于在欧洲的饭馆、酒吧里，在那些慢条斯理喝酒闲聊的人们身上，时间就像达利名画《永恒的记忆》里软绵绵的时钟，拖泥带水走不动。

　　这些发现引起笔者的思考。小时候在乡村生活，那种节奏也极其缓慢。左邻右舍坐在一起，一闲聊就是大半天。人们不需要钟表，只要看着太阳的影子，知道什么时候烧晚饭就行了。后来，“时间就是金钱，效率就是生命”这个著名口号，逐渐变成一种对于市场经济、产业发展、城市化和现代化的观念启蒙。时代洪流狂飙猛进，“快节奏”成为城市的、现代的、先进的象征，慢节奏的乡村生活意味着落后。追求现代化，就是追求速度和效率。甚至，现代化就是速度和效率。

　　然而，在欧洲的生活体验，却把笔者拖进了一个吊诡的命题。欧洲是最先实现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地区，他们也曾经历狂飙猛进的工业革命和大工业化时代，但为何在充分城市化和现代化之后，社会节奏却变得如此舒缓？在笔者居住的社区，居民们的“节奏之慢”，简直就是过着一种传统社会式的乡村生活。但没有人能否认，这些地区正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实现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地区之一。

　　时间变成一个谜，它向人们提出了难题——什么样的生活才更美好。对于技术，人们总是心怀美好期待。为行路所累的人们会说“要是有一条公路，有一辆汽车就好了”。但实际上，公路和汽车未必能让生活更美好。每天都有司机疯狂地变道、抢道、别车、闯红灯，为了争抢几秒、几十秒的时间变成“路怒族”。为网速所累的人们会说“要是有WIFI就好了”，“要是有4G、5G就好了”。但实际上，在高网速普及之后，人们仍然因为1分钟的等待而愤怒。对于传统的电影艺术，两个钟头讲一个故事都嫌太短。等到短视频来了，三分钟成为人们忍受的极限，甚至“一则短视频不能超过15秒钟”。然而，一天刷1000个小视频，生活真会因此变得很幸福吗？

　　如何安排好社会生活和个人生活，时间、速度和效率，都是其中的重要因素。一种良好的生活方式，应该让人得到精神愉悦和心灵幸福。花一个月读一本古典小说，可能让人愉悦幸福；等待1分钟下载一部网络视频，可能让人沮丧愤怒。“996”工作方式可能让人疲惫崩溃，田园牧歌般的乡村“慢生活”，却可能让人找到世外桃源——当然，也有可能完全相反。因此，通往心灵幸福没有固有路径，它有赖于人们去探索和追寻。在探寻之路上，自觉和省思必不可少——一方面，要自觉地追求心灵幸福；另一方面，当你为1分钟的网络等待就沮丧愤怒，为10秒钟的超车就大发雷霆时候，就要省思，当下的生活方式是否变成了对于心灵的压迫和异化。